Sunday, October 28, 2018
生來奔跑
老爸早上起床後總是會沏上一壺茶,年輕時愛喝鐵觀音,後來胃不好後,改喝熟茶,普洱,早上起床後,燒水,捏碎茶餅,沖水,沒多久,淡淡的茶香就散開在濕濕的空氣中。回家時,我也會順著喝上幾杯,總覺和喝咖啡時的心情是不太一樣的,喝咖啡日子總是與錶上秒針一起奔跑的生活聯結在一起,起床,運動,早餐,出門,抓杯咖啡,有奶不加糖,進了辦公室,一口灌下,希望咖啡因能速速起效,把我的大腦塞進工作中。
「生來奔跑」看了近兩週了,這段時間,它取代了我每天壓乾腦汁癱懶在沙發上的無腦電視時間,睡前的一杯酒,半個小時,看著人稱 BOSS 的 Burce Springsteen 大半生的搖滾歲月,年輕時父母離去,在朋友的地板,海邊的橋墩下度過一個個窮困但自信的夜晚,看著超級杯上場,那短短的十二分鐘,他怎樣搖滾了上億人。
他寫著自己並不是最有天份的歌手,於是他只好日復一日,打磨著那他僅會的武器,聽著他身邊那些小人物的故事,然後用著日日夜夜,把大半人生濃縮進幾分鐘的歌,不用什麼艱深的詞繪,幾個簡單的暗喻,唱著工作的無奈,戀愛的喜悅...,那些在平凡確又真切不過的日子。
"我不是天才。我必 須運用身體的每一分每一寸-我的靈巧、我的音樂技能、我的表演技巧、 我的理解力、我的心、我的意願一夜復一夜,用力鞭策自己,比別人更熱切地努力,才能在我居住的世界活下去。”
我也隨著一頁一頁過去,重新溫習了那一張張的唱片。前幾個晚上,發覺書的左側漸厚,右側漸薄,我放慢了速度,不想讓這旅程就這樣結束。
今天早上,有意無意的,我空出了一個早上,泣上了一壺茶,窗外陽光明亮,盆栽的葉伸的好高好長,想要爬到窗外似的,我打開了音響,放起了 London ’75 的現場,鋼琴輕柔的敲響,口琴慢慢滑入,BOSS 唱著
The screen door slams, Mary's dress waves
紗門猛地關上,瑪麗的連衣裙飄揚起來
Like a vision she dances across the porch as the radio plays
就像一個幻像,她正隨著收音機的音樂翩翩起舞橫過門廊
…
That maybe we ain't that young anymore
也許我們再也不是那麼年輕了
Show a little faith, there's magic in the night
有一點信心吧,在夜裏總是有些魔法的
我翻開了書,一頁一頁的翻著,不知不覺就到了最後的一章,
“ 如果我沒有好歌喉,就需要學會寫歌、演出、把我擁有的聲音發揮到淋漓盡致。我必須學會所有訣竅,用胸腔唱、用腹腔唱、用喉嚨唱,運用口氣、時機和動能。我發現許多歌手天賦非常有限,卻唱得令人五體投地。 研究每一個我深愛且聲音聽起來真實不虛、令我興奮、觸動心弦的歌手。靈魂樂、藍調、摩城音樂、搖滾、民謠,我聽,我學習。我學到最重要的事情是你聽起來有多少說服力,你可以住在歌裡多深。如果出自真心,就會有一些難以形容的因子讓你的技巧退居次要。世上很多人擁有美妙甚至絕頂的歌喉,卻無法唱得讓人相信或感動。他們遍布電視選秀節目和全美假日飯白酒吧。他們調子準、音色無懈可擊、飆得到所有高音,卻捕捉不到一首歌完整的情感內涵,無法唱得深刻。”
"我能四十年如一日加足馬力演出三個多小時(展現我永遠不缺的躁狂與不安全感),擁有一流的耐久力,因為我知道我必須做到這些,才能帶你去我想要一起去的地方。你的祝福和咒罵連袂出現。想想搖滾樂壇那些做出名留青史的唱片、現在還在歌唱的古怪聲音,然後鍛鍊能幫助你的技能,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會從你的心冒出來,並且找到途徑,脫口而出。"
突然覺得自己是幸運的,曾有那機會站在舞台的一角,看著別人施展著搖滾的魔法,沒有刁鑽的技巧,沒有修飾,只有一連串直率的音符從喇叭中用最大的音量噴出,底下的觀眾也用著最大的聲量回應著。
和朋友聊著
「是啊,有時還是會懷念以前拿吉他的日子」
"彼得·湯森曾說:「搖滾樂團是瘋狂的玩意兒。你在小時候認識某些 人,而不同於世上任何職業,你一輩子都離不開他們。不論他們是誰,或幹 了什麼瘋狂的勾當。」”
"「如果我們沒有一起玩團,東街樂團的成員或許互不相識。我們不會齊聚一個房間。但我們齊聚了。我們一起玩團,每晚八點,我們一起上台,而朋友啊,舞台是奇蹟發生的地方,舊的奇蹟,新的奇蹟。與你一起親眼目睹奇蹟的人,你永遠不會忘記。生不會拆散你們,死也不會。跟你一起創造奇蹟的人 - 就像丹尼每天晚上為我做的那樣,你會很榮幸與他們同在。”
"當然,我們都會長大,都會知道「那只是搖滾樂」,但其實不然。看著一個男人夜夜為你展現奇蹟看了一輩子,這感覺,很像、很像愛。"
Thursday, August 10, 2017
殺價的阿嬤
車子沿著海岸線一路北上,車內空氣有點安靜,車窗外的太陽很斜很黃,但無減熱度,冷氣呼呼的吹著,從冷氣孔中努力的擠出一點清涼,大家顯的有些疲倦,一副稍退了色的金色邊框雷朋墨鏡掛在老爸的臉上,鏡片顏色雖是淺色,但從後照鏡中依然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,老媽帶起了帽子,帽簷壓的很低,頭斜著望著窗外,我手握著方向盤,前方車子的反光有些刺眼,我慢慢拉開車距,想著這一個月,也就這樣南下北上了好幾趟,慢慢的,思緒飄的有點遠。
無意識的打開了收音機,一個台語老歌響了起來
“雙人行到青春嶺 鳥隻唸歌送人行
溪水清清照人影 天然合奏音樂聲”
老爸接著唱了起來
“啊~青春嶺 青春嶺頂自由行”
“這是我們那個年代的歌,你阿嬤最喜歡聽這樣的賣藥電台,每次還沒撥到一半,只要 call in 電話一出來,你阿嬤就去打電話了,買到最後家裡堆了一堆東西,盒子都沒拆”
然後老爸馬上學了一段賣藥電台
“今碼少年仔 有三高 學歷高 薪水高 眼光高
阿咱老ㄟ 馬有三高 血糖高 血濁高 寫壓高
坐著想要睏 倒ㄌㄟ睏不去 “
“一罐兩千 不必 兩罐三千 不必 買兩罐 送一罐 一罐乎你開一千”
大家都笑了出來
“你阿嬤買什麼都要殺價,連跟賣藥電台買藥打電話進去都要殺價,可是常常買了也沒有要吃要用,好像有殺到價就是她最大的收穫了”
“她走前幾天,還去買了一個電冰箱,從原本的六萬多,硬是給別人砍到五萬,還凹了兩個鍋子,一個平底鍋,一個燉鍋,拿回家給小姑姑看,小姑姑說拿這個回來幹什麼,家中鍋子已經夠多也用不完了,阿嬤一臉得意的說,有拿就是賺啊,要不然商人都賺太多了”
“你阿嬤可能也知道這是他最後一役了,拿出了畢生的功力在殺價吧”
窗外的太陽還是很大,遠遠的看到龜山島一動也不動的在海上,收音機繼續唱到
“春風微微吹嶺頂 四邊無雲天清清
青春歡喜青春景 春色加添咱愛情
啊~青春嶺 青春嶺頂自由行”
Sunday, April 09, 2017
菜蟲
上周連假回家,離開前順手拔了幾顆萵苣,回到台北一連忙了幾天,就丟在冰箱沒管,今天夏天似乎到臨,陽光烤的空氣一片濕熱,突然想到冰箱裡的他,就決定來弄盆沙拉。
洗菜,菜葉一片片撥下來,一陣淡淡泥土氣味,想起了雷雨打在泥土地上的午後,發燙的泥土漸漸濕潤,混合著綠草與乾草氣味慢慢從雨中飄散,突然一隻毛毛蟲從葉片中掉了下來,被凍了幾天的他,一下還不習慣這樣的溫度,緩緩的扭動了一下,才沿著我的手一伸一縮的爬了起來,突然想到,有多久沒有在洗菜時看到蟲了,聽老媽說,現在種菜,怕蟲咬,怕賣相不好看,撥種前就先翻土噴藥兩次,先把土中所有蟲都殺光,然後播種後農藥更是三餐服用,蟲不見了,但田野間的鳥與蝴蝶也都不見了,現在只要一下起大雨,農藥就順著雨水流到路上,常就是一片死屍,青蛙蛇躺在柏油路上,甚至偶爾見到一些狗的身影。
簡單加點油醋糊椒與鹽,淡淡的辛辣與香器從舌尖散到口中,菜葉咬下去,除了爽脆的口感之外,更有點厚實的強韌在齒與齒中間廝磨,真的好食物就該這樣,不需要太多的調味,就該有著豐富的滋味,我們怎麼對待土地與生命,到最後這土地就會怎麼對待我們。
“所有食物的味道,不管是動物還是植物,都來自於他生命旅程的累積”
Tuesday, April 04, 2017
火車
偶爾,搭著火車去台東玩,慢車,也就是現在的區間車,藍色的金屬車廂,深綠塑膠皮椅,上面有些煙洞,沒有空調,頂上有個大同電扇轉啊轉,幾次不小心回家時睡過了頭,醒來停在一個山中的一個小站,急忙衝下了車,站中空蕩蕩,只有對面一家雜貨店有些光亮,茫茫的站了一會,站長看了我一個人,幫我打了通電話回家,請老爸來接我,我就坐在車站口的階梯上,遠遠的看著老爸的尾士牌在泥土路上揚起了陣陣煙沙,回程路上,抱著老爸,晃啊晃的,隨著引擎的轟轟聲又進了夢鄉。
念高中時,火車變成了我周末回家的交通工具,一到了周末,把腳踏車停在火車站邊,與其他與我一樣的學生,擠上回家的列車,車上偶會遇到念了女中的國中同學,國中時打打鬧鬧,車上見了面,看著她穿著白衣黑裙倒講不出話來了。
上了大學,不管是長假還是周末,時間都花在爬山和出遊去了,但過年時還是會回家一趟,常搶不到車票,於是就背著大背包,站一整夜的夜車,常站在車廂的連接處,看著窗外一路從燈火通明慢慢轉成黑夜中零星點綴的火光。
工作後,台東突然變成台灣的後花園,旅遊的盛地,但自己想買張車票回家都變的辛苦萬分,準備好證件,抵抗睡意,努力張開眼皮,等午夜十二點零零一到,按下按鍵,禱告能給我一張回家的票。
但是火車回家,總是比起開車或搭飛機更讓我有回家的感覺,尤其是一下了火車,看著中央山脈就展開在眼前,而老爸就如二十年前一樣,跨坐在摩拖車上,看到我後笑了笑,說"坐車坐這樣久,坐死人囉,回家吧"
Sunday, August 14, 2016
雪
他曾經喜歡過雪。
雨是那樣的沉重,那樣的結實,他還記得那聲音,打響一整片的聲音,童年時家的鐵皮屋頂被雨打響的聲音,春天時,空氣中潮濕的把聲音黏在了雲腳上,滿時落下,不規則的滴滴答答,夏天午後時,聲音像凝固在空氣當中,風不動,聲音也不動,突然間,炸響在屋頂上,轟轟隆隆,秋冬時,聲音隨著北風一起到來,每一聲點滴,都讓溫度更低了一點,然而雨聲,都讓他安心,讓他入眠,而雪,和雨同樣來自天上,為什麼是如此的輕,無聲的就覆蓋了一切。
還記得,他見過的第一場雪,在北方的異國,跟著母親的一趟團體旅遊。
他對於雪的所有想像,都是來自於書本,枕邊書,母親在睡覺前總是會念點書,書中的雪總是乾淨,純潔,上面不層有過一絲髒污,連公主都取名為白雪。
“為什麼白雪公主要叫白雪公主啊”
“因為她心地很善良啊,你看看,壞老太婆穿的衣服才是黑色的”
於是他期待。
下了飛機,出了機場,他眼睛睜的圓大,左張右望,並沒有看到他想像中的景色,街樓霓虹燈,與自己居住的城市似乎沒有什麼不同,除了吸進鼻中的空氣,帶了點刺痛。
“這邊還沒有下雪囉,不過明天上了山,就一定看的到雪囉”
那天晚上他作夢,夢到自己輕飄飄的從天下落下,六角型的冰晶慢慢融化。
他醒了過來,窗外的光還躲在地平線下,他鑽進了媽媽的被窩當中
“媽媽,我們那時去看雪?”
“快了,快了,天亮出發後,搭個車,一會就看到了”
媽媽的將他輕輕摟著,他感到柔軟,心神緩緩的落下。
再睜開眼時,母親已經梳洗好坐在床邊搖著他,
“再睡大家就要出發囉”
“就把你丟在這邊囉”
他惺忪的睜開眼睛,身體還捲在被中
“不要,今天我要去看雪”
“那你就趕快起來囉~不然車要走囉”
上了車,他興奮的一直望著窗外
“為什麼還沒有雪呢?”
“還要多久才會有呢?”
“我們今天真的會看到雪嘛?”
大廈高樓在窗外往後飛去,單調的景色有點催眠,他抵抗著,但眼睛還是慢慢的睜不開了,直到車子停了下來,他睜開眼,雪,覆蓋在土上,閃著一粒粒的光芒,和他想像中的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,白的比想像中的更白、更假。
他迫不及待的衝了下車,一腳踏進雪中,凹了個洞,他又踩了踩,發出磨擦的沙沙聲,吸了一口氣,涼意從鼻腔擴散到全身,再呼出了一陣白煙。
目的地是間山上的廟,雪壓著屋瓦,壓著粱,融雪從簷滴落,又被冷風凝結成了一根根的冰柱懸掛著,地上隨意散一灘灘的雪,枯黃的落葉卡在雪中,雪中的廟顯得靜謐。
導遊呼喊了一下,集合了隊伍,他牽著媽媽走在隊伍的後面,新奇的左張右看,用手摸摸冰,用腳踩踩雪。
隨著新奇的感覺逐較消退,開始有些無聊了,廟怎樣看都是差不多,灰色的地磚,灰色的牆,灰色的天空。
“我的腳好冷唷”
“乖,等一下大家逛完我們就回車上囉”
“可是我的腳好像濕掉了,好冷唷”
“難得來這邊,不要這樣耍性子嘛”
“可是我的腳真的好痛好難過”
“再忍一下嘛,乖,快上車了,上車我幫你弄弄”
於是他開始默默的走著,眼睛看著地上,開始有個念頭,腳痛了為什麼媽媽都不幫忙,同團的人,有人昨天晚上買了雪鞋,為什麼媽媽不幫我買,都是媽媽帶我來這邊的,為什麼...。
繞了一圈,導遊讓大家自由行動,大家三三倆倆的走出去,或拍照或玩著雪。
“你要不要我幫你看看腳啊,換雙襪子?”
他頭也沒轉的不吭一聲,留著問句懸在原地,走回車上,最後一排,把鞋脫掉,皮膚白的如雪,他看著看著,冰冷的感覺刺痛了他的眼,他哭了出來,眼淚不停的滴落。
哭著哭著,他看到窗外太陽已經升到正中,天很亮,亮的模糊了景色,什麼都看不清,只見地上的的雪,慢慢的融去,化成了一灘污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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