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unday, September 23, 2012

洗拿,我


"剛看完洗拿的紀錄片,那個號稱雨天車神的洗拿,你知道他為什麼掛了嘛?時速三百多像火箭一樣筆直的飛衝出去,有人說是機械故障,方向盤轉軸壞了,不過我看起來像是他自己放掉了方向盤一樣,沒有減速,沒有轉向,就這樣直接死亡飛奔,而一切也好像是上天安排好一樣。他被拉出駕駛艙時,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傷痕,你知道嘛,就連個擦傷也沒,只是頭剛好被彈起的靈件碎片打到,而且吧,只要高個幾公分,低個幾公分,他就可以自己爬出駕駛艙,一邊咒罵著一邊走回休息區,也許,下一戰,他又拿下一個單站冠軍"

"他遺體運回巴西那天。大街小巷都擠滿了人,棺木看起來很巨大,厚厚的桃花心木棺蓋了黃綠的巴西國旗,紅色消防車載著棺木,警鈴是關掉的,車緩緩的開著,前面是十幾台的警用摩托車開道,後面跟隨著民眾車輛,隊伍如慧星尾巴,拖的好遠好遠,也是好靜好靜,沿路上紙片如白花般飄落。蓋在路上,如雪一般 ,飛機在空中劃過,留下了幾條白白的淚痕,滴到地面上,融不掉雪,據說開放瞻仰時,民眾的隊伍排了好幾公里遠,全國默哀三天,學校也停課了”

“或許,他是不想死的,那時很多的車手,各車隊的人,評論家啊,都說他是個危險的車手,還有年被判定是危險駕駛,駕照被吊銷了半年多,可是我感覺他只是想要贏罷了,不然你知道前一天的練習賽,才有個車手出意外掛掉, 他透過堅視器螢幕看到出事的瞬間,車子翻滾了幾圈,全車如磁磚落地一樣碎掉,車手的頭露出車外,一個偏了一邊的頭,看到他哀傷無助的表情,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想,如果每個周日都這樣,把自己推到極限,有天會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,記者問他,他說他不知道要不要,還能不能上場,不過他還是上場了,還是把自己推到極限外面了,只不過出事的車內發現了面國旗,前幾天出事車手的國旗,我想,他應該是想衝過終點時揮舞國旗來紀念他吧,有這想法的人,應該是沒有死亡的打算才對”

“你知道嘛,他再賽車界中展露頭角後,就一直被當成巴西人。的榮耀,他也深深的以身為巴西人感到光榮,雖然他已經拿下世界冠軍,但沒有在巴西拿下單站冠軍對他一直是一個遺憾,如果他是賽車的教徒,那里約就是他的麥加,等了很多年,總算在91年的巴西站,他從排位賽就拿下竿位,正賽一起跑,也勢如破竹,一路領先,減速,進灣,調整車身比重,加速,出彎,換檔再進彎,那數倍加在他身上的重力,好像一點影響都沒有,每一個彎道,每一個直線都那麼的行雲流水,萬轉的引擎聲咆嘯著,用力咬住的煞車卡箝不時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,還有那觀眾劃破天空的加油聲,不停的喊著”衝啊,洗拿”,但他就好像午後散步在草原上那樣的愜意,一直到了最後幾圈”

“他突然發覺他換不了檔,變速器卡住了,固定在六檔,這樣有多困難啊,你就想看看,你今天騎著一台變速腳踏車在陽明山上上下下好了,突然,變速壞了,你只能卡在最大盤,每一個上坡你都要死命的踩才上的去,你覺得你能騎多快多遠?更何況後面還有一堆虎視眈眈的人在追著你的屁股,每個人都要超越你,他們才不管你是不是受了傷,看到你的弱點他們只想要利牙把你撕碎罷了,於是,他掙扎著,在每一個彎道,每一個直線,在每一個分寸間掙扎著,在開與不開掙扎著,在輸與贏之間掙扎著,也許在生與生間掙扎著,他說聽到了上帝的聲音,讓他撐著。最後壓過終點線後,全場的觀眾歡聲雷動,你似乎可以聽到全巴西的震動鼓舞,只有一個地方除外,就是洗拿的車子,像是白日中的一個黑點,大家才發覺,他已經昏倒在車上了,隔著頭盔我看不清楚,但是我猜想,在那無表情的臉龐上掛著的水珠一定不是汗水吧"

“他拿下第一次世界冠軍時也才不過進入F1五年罷了,拿下三屆世屆冠軍時不過也才三十一歲,你知道嘛,我今年也31歲了,上班也剛好五年了”

Wednesday, September 12, 2012

小時後的煙


"如果要你選一個搖滾樂手當。你會選誰”
"老楊吧”
想也沒想的我這樣回答到,
“我以為你會選Cohen耶,又老又帥,妹也一堆”
“不知道耶,總覺得他是個孤獨的人,然後老年錢又被騙光,還要出來賣老臉”
“哈,老楊雖然是個搖滾硬漢,不過感覺起來就是個乖乖牌,好像也沒聽說他和搖滾圈誰處不好的”
是啊,乖乖牌,不過我可是國小就開始抽煙了。

念國小時,自己算不上好學生,成績普普,上不了台領獎,但也不至於墊底,體育不行,跑不快跳不高,運動會除了進場之外就在旁邊晃一整天,連大隊接力也只能當拉拉隊,但我也永遠成不了壞學生,制服總是乖乖穿好,作業雖然都寫的亂七八糟,不過還是按時繳交,每天檢查手帕衛生紙時,更是只要忘了帶就會緊張不已,簡單說。大概就只是個膽小又沒什麼存在感的乖學生吧,坐我前面的L就完全不一樣了,大家眼中徹徹底底的壞學生,作業不交,制服不紮,各式的規定他都不放在眼裡,被老師叫上去打也是一付無所謂的樣子,私底下同學都傳言說他爸是黑道老大,開賭場什麼的,等他長大後就要回去繼承家業了。

有次上課,我一如往常的在發呆,老師的聲音如念咒般帶我進了另外一個世界,突然班上一陣騷動,坐我前面的L被叫了起來,只聽到老師吼了一聲
”還說你沒有”
”沒有就沒有啊”一付屌不啷噹的口氣,腳也站成了三七步,眼睛斜斜的瞄著老師。
“林子樸,你站起來,你說你剛剛看到他在幹什麼?”
才剛回神的我當然是什麼都沒看到,只能不知道的直搖頭。
“你不要包庇他,不然我連你一起處罰”
本來就什麼都不清楚的我,不知道那來的脾氣,就直說沒有。於是我和他被叫上台前,狠狠的吃了頓鞭,屁股好像被炭燒過,除了火辣辣之外,甚至感覺不到穿著的褲子,晚上回家脫褲一看,三條血紅色的蜈蚣橫橫的爬過了白嫩的屁股肉,我一擺一擺走回位置時,不停的搓揉著,希望屁股不要死掉了,只見L還是神色自若的慢慢大步走回位置坐下,看了我一眼。

下了課,幾個小跟班跟在他後頭走出教室,只見他突然招了我,叫了我一聲,跟著他們跑到了學校後面的一個角落,廚房旁邊的一小塊空地,水泥鋪地上留著油漬黑斑點點,上頂個鏽破了幾個洞的鐵蓬,大概是平常用來堆放菜肉的地方,一顆大樟木站在旁邊,茂密的林葉壓著,顯的有些陰暗,突然他從口袋掏出了包煙,紅色包裝,篩過的陽光照著閃閃發亮,他抽出了根煙,熟練的往嘴巴一丟,咬住,甩了下手上的打火機,一抹火光,緲緲的煙霧就從嘴巴吸進吐出,他瞇起了眼,香煙就刁在嘴角微微上翹,那時小馬哥正風迷著大街小巷,那個小男孩不是學著他。

突然間,他又塞了根煙進嘴中,就著舊煙點起了來,遞到我的面前,”來一根吧。美國來的,很貴唷,我從我老爸那邊偷來的”,第一口煙,並沒有如想像中的嗆到,咳嗽或流淚,我只是吞吐了兩口,只覺口舌乾乾的,好像所有的味覺都不見了,又有點像感冒藥粉,剛倒在舌上的感覺,我也學起了他,把煙刁仔嘴角,吸不吸倒不是重點了,只想”原來大人抽煙就是這個樣子了”

後來有次家長會,大家都猜想他爸會是什麼樣,穿著水洗絲的黑褲子黑襯衫帶著黑墨鏡嘛?但只見一個駝著背的老婦人,手上撐著隻雨傘,看起來骨架有點歪,布面也有些破損。
“老師啊,你盡量打,平常我都在忙,管不到他,也老了,不知道怎麼管”
"他爸媽都在西部討生活,錢也是一個月有一個月沒有的,老師你就幫我多管管他"
“考試考的好不好沒關係,反正念不了書就回家幫忙,不要學壞就好”
只見L站在一旁,嘴巴念念說著"我知道了啦",語氣是不耐煩的,可是神情卻出其的溫和,不曾出現在他臉上的溫和。

畢業離家之後再回去倒也沒看過他了,煙也沒在抽,只有偶爾喝醉酒,或是大家聚會伸手牌熱鬧一下,大概就是一年一根吧,有時工作出去有人勸煙,推拖挽拒時常會有人說。”阿,林子樸是乖小孩啦,不要帶壞他”。我都心想”哼,抽煙是我國小在作的事了”,也想起L不知道現在在那了。

Sunday, September 09, 2012

破病


我討厭感冒,我討厭在夏天感冒。

不知道是夏天的熱,還是自己燒過了頭,黏膩的汗水爬滿全身,黏著衣服黏著頭髮,如南風吹過的牆,一壁濕黏,身體更像黏在捕蟲板上的蒼蠅,每一次的舉手抬足都牽扯著酸痛的肌肉,光是走去廁所就滿頭大汗,全身虛脫,沒想到,下一秒開始發冷,冷汗繼續從額頭滲出,鼻水從鼻孔中流出,我的靈魂也一點一滴流出,疊在桌上一堆堆的衛生紙中。

V說
"感冒心裡會比較空虛啊 這時候你若有眼前浮現的女生 就打個電話吧"
"不然就去躺一躺 據說這時睡著腦中出現的旋律 可以變成大賣得單曲"
可是我腦中浮現的卻是打電動的場景。

小時後不喜歡上學,偶有一兩天起床就覺得自己全身不對勁,無力,頭昏,眼花,心臟亂跳,有時到了學校,有時在路途中,就自我宣告感冒了,沒法上學,需要回家休息,接到電話的老爸騎著偉士牌載我回家後就回去上課了,整個家中就剩下我一個。

客廳的採光不是很好,灰灰暗暗,我把放在櫃子中的任天堂接到電視上,五彩的燈光頓時閃絢化成了個不一樣的世界,一個沒有病毒沒有細菌的世界,營幕就像是個大台的殺菌機,每閃一下就活化了我的細胞,搖桿就像物理治療一樣,擺動著我的雙手,擺動著我的身體,我成了畫面中的小人,充滿活力的跳上跳下。

然而,一切都停止於窗外在響起摩托車聲的那一刻,我約莫有十到十五秒的時間,拔下卡莢,扯掉接線,收到櫃中,關掉電視,回到那個病奄奄的我。有次,我大概是太投入了,直到老爸走進時,才望到了他,全身有如被電到一般,刺痛的感覺馬上遍布全身皮膚,僵在那邊,跟螢幕上的小人一樣,直直的落入深不見底的洞中,心想,完蛋了,不知道是手心還是屁股會開花,沒想到,他只是笑了一笑說
"精神這麼好,明天應該可以去上課囉"。

現在,我對著一款遊戲的下載鍵看著,我到底是該按下去,還是明天乖乖去上班呢?

Wednesday, September 05, 2012

牙膏歲月


我有個怪癖,去別人家裡,一是看唱片,二是看書櫃,如果看到心愛的唱片,喜歡的書,總是免不了一陣雀躍,"喔,你也喜歡這個啊!",不過若書架上擺的是商業周刊,成功勵志語錄,心靈啥鬼的,就覺得意興闌散,不太知道該講些什麼了.

但我更有個怪癖,進了浴室會看牙膏,牙膏跟斯斯一樣,有兩種,牙膏如果從中間凹下,兩邊都還鼓起飽滿,看起來就是心不在焉,隨手一擠的人,另外一種後端扁平,有時還把尾段慢慢捲起來,一點一滴擠到前頭,看起來就是個細心節省的人,這是外公跟我說的,剛開始學刷牙時,
"牙膏要這樣擠,你要注意,不要浪費東西"

於是我開始習慣從後面擠牙膏,快用完時,拿牙刷從底端往前壓去,又多了幾天的份量,於是我固定買著同一牌的牙膏,每天擠出固定的份量,一條條的牙膏成了我數著記憶歲月的某種方式.記得開始上班時,離開了台北,搬到了風大的新竹,住在郊區的山谷中,第一個晚上,到家樂福買了點生活用品,大包小包中少不了牙刷與一管牙膏,回到租屋處,山谷是安靜的,除了風與自己的呼吸以外,沒有其他的聲音,突然對未來的不安與恐懼,一個人的寂寞都聽的清清楚楚,我扭開了水龍頭,擠著牙膏,水聲嘩啦啦的流著.

約是用完兩管牙膏時,我被調離原職位,往北前往一個工業區就職,明明環保局就在旁邊,可是每天空氣中還是瀰漫著不同的惡臭與化學藥劑味道.我在工業區邊的技術學院租了間的套房,同棟的房客大多是學生,晚上總是充滿了嘻鬧歡笑,刷刷的麻將聲隔著牆在夜中傳來,我對著鏡子刷牙,窗外飄來怪味,一股混雜著燃燒輪胎的塑膠味與刺鼻的酸味,我拿起了牙膏聞一聞,清涼薄荷的味道沿著鼻灌進腦門.

這次待的比較久,約是三管半牙膏,我又被調回原單位,打包行李時,盤算著回新竹不知道原本的地方還有無空房,手拿著剩著半管的牙膏要塞到包包,突然有股說不上來的厭倦感,心想著,如果留著,下個房客應該也是不敢用丟掉吧,但不想帶走的念頭溢滿了腦中,於是把他放在浴室中的架子上,拿著行李回到了台北,之後我也沒在新竹再找房子,過著台北新竹通勤的日子.

今天晚上,擠完了回到台北後的第五條牙膏,突然想起來,工作五年了,在新竹同一家公司工作五年了,腦中響起了一段話

我白天洗臉,
我晚上洗臉,
洗著洗著,洗走了歲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