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ursday, August 10, 2017

殺價的阿嬤


車子沿著海岸線一路北上,車內空氣有點安靜,車窗外的太陽很斜很黃,但無減熱度,冷氣呼呼的吹著,從冷氣孔中努力的擠出一點清涼,大家顯的有些疲倦,一副稍退了色的金色邊框雷朋墨鏡掛在老爸的臉上,鏡片顏色雖是淺色,但從後照鏡中依然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,老媽帶起了帽子,帽簷壓的很低,頭斜著望著窗外,我手握著方向盤,前方車子的反光有些刺眼,我慢慢拉開車距,想著這一個月,也就這樣南下北上了好幾趟,慢慢的,思緒飄的有點遠。

無意識的打開了收音機,一個台語老歌響了起來

“雙人行到青春嶺 鳥隻唸歌送人行
溪水清清照人影 天然合奏音樂聲”

老爸接著唱了起來
“啊~青春嶺 青春嶺頂自由行”

“這是我們那個年代的歌,你阿嬤最喜歡聽這樣的賣藥電台,每次還沒撥到一半,只要 call in 電話一出來,你阿嬤就去打電話了,買到最後家裡堆了一堆東西,盒子都沒拆”

然後老爸馬上學了一段賣藥電台

“今碼少年仔 有三高 學歷高 薪水高 眼光高 
阿咱老ㄟ 馬有三高 血糖高 血濁高 寫壓高 
坐著想要睏 倒ㄌㄟ睏不去 “

“一罐兩千 不必 兩罐三千 不必 買兩罐 送一罐 一罐乎你開一千”

大家都笑了出來

“你阿嬤買什麼都要殺價,連跟賣藥電台買藥打電話進去都要殺價,可是常常買了也沒有要吃要用,好像有殺到價就是她最大的收穫了”

“她走前幾天,還去買了一個電冰箱,從原本的六萬多,硬是給別人砍到五萬,還凹了兩個鍋子,一個平底鍋,一個燉鍋,拿回家給小姑姑看,小姑姑說拿這個回來幹什麼,家中鍋子已經夠多也用不完了,阿嬤一臉得意的說,有拿就是賺啊,要不然商人都賺太多了”

“你阿嬤可能也知道這是他最後一役了,拿出了畢生的功力在殺價吧”

窗外的太陽還是很大,遠遠的看到龜山島一動也不動的在海上,收音機繼續唱到

“春風微微吹嶺頂 四邊無雲天清清
青春歡喜青春景 春色加添咱愛情
啊~青春嶺 青春嶺頂自由行”



Sunday, April 09, 2017

菜蟲



上周連假回家,離開前順手拔了幾顆萵苣,回到台北一連忙了幾天,就丟在冰箱沒管,今天夏天似乎到臨,陽光烤的空氣一片濕熱,突然想到冰箱裡的他,就決定來弄盆沙拉。

洗菜,菜葉一片片撥下來,一陣淡淡泥土氣味,想起了雷雨打在泥土地上的午後,發燙的泥土漸漸濕潤,混合著綠草與乾草氣味慢慢從雨中飄散,突然一隻毛毛蟲從葉片中掉了下來,被凍了幾天的他,一下還不習慣這樣的溫度,緩緩的扭動了一下,才沿著我的手一伸一縮的爬了起來,突然想到,有多久沒有在洗菜時看到蟲了,聽老媽說,現在種菜,怕蟲咬,怕賣相不好看,撥種前就先翻土噴藥兩次,先把土中所有蟲都殺光,然後播種後農藥更是三餐服用,蟲不見了,但田野間的鳥與蝴蝶也都不見了,現在只要一下起大雨,農藥就順著雨水流到路上,常就是一片死屍,青蛙蛇躺在柏油路上,甚至偶爾見到一些狗的身影。

簡單加點油醋糊椒與鹽,淡淡的辛辣與香器從舌尖散到口中,菜葉咬下去,除了爽脆的口感之外,更有點厚實的強韌在齒與齒中間廝磨,真的好食物就該這樣,不需要太多的調味,就該有著豐富的滋味,我們怎麼對待土地與生命,到最後這土地就會怎麼對待我們。

“所有食物的味道,不管是動物還是植物,都來自於他生命旅程的累積”

Tuesday, April 04, 2017

火車



小時後,剛搬來東部時,老媽在台東市上班,我和老爸窩在山邊的一個小鎮,每天早上送老媽去搭火車,那時還沒有傳真機也沒有網路,最後一班飛機起飛後,稿子走不了,天大的事也登不了報,一切都可以等明天再說,於是傍晚又在火車站接老媽,老媽每每走出車站時,手上都提著一籃剛在火車上裡好摘好的菜,裝在一個藍紅塑膠編織提袋中。

偶爾,搭著火車去台東玩,慢車,也就是現在的區間車,藍色的金屬車廂,深綠塑膠皮椅,上面有些煙洞,沒有空調,頂上有個大同電扇轉啊轉,幾次不小心回家時睡過了頭,醒來停在一個山中的一個小站,急忙衝下了車,站中空蕩蕩,只有對面一家雜貨店有些光亮,茫茫的站了一會,站長看了我一個人,幫我打了通電話回家,請老爸來接我,我就坐在車站口的階梯上,遠遠的看著老爸的尾士牌在泥土路上揚起了陣陣煙沙,回程路上,抱著老爸,晃啊晃的,隨著引擎的轟轟聲又進了夢鄉。

念高中時,火車變成了我周末回家的交通工具,一到了周末,把腳踏車停在火車站邊,與其他與我一樣的學生,擠上回家的列車,車上偶會遇到念了女中的國中同學,國中時打打鬧鬧,車上見了面,看著她穿著白衣黑裙倒講不出話來了。

上了大學,不管是長假還是周末,時間都花在爬山和出遊去了,但過年時還是會回家一趟,常搶不到車票,於是就背著大背包,站一整夜的夜車,常站在車廂的連接處,看著窗外一路從燈火通明慢慢轉成黑夜中零星點綴的火光。

工作後,台東突然變成台灣的後花園,旅遊的盛地,但自己想買張車票回家都變的辛苦萬分,準備好證件,抵抗睡意,努力張開眼皮,等午夜十二點零零一到,按下按鍵,禱告能給我一張回家的票。

但是火車回家,總是比起開車或搭飛機更讓我有回家的感覺,尤其是一下了火車,看著中央山脈就展開在眼前,而老爸就如二十年前一樣,跨坐在摩拖車上,看到我後笑了笑,說"坐車坐這樣久,坐死人囉,回家吧"